县乡镇政府为了及时完成任务，实行奖励政策，对完成任务前三名的进行奖励。贾方同意，焦俊峰赞成。所以，姜顾宁和贾方的清欠收效甚微。姜顾宁接过来一看，是县法院的民事判决书。判决书的大意是，野女镇缑家湾村委会强制拉卖孙狗剩小麦300斤交纳农业税费属于违法行为，应予以全额返还，孙狗剩欠农业税费不交，亦属违法，村委会应向法院申请执行。
难玩的清欠
贾方和姜顾宁对梁正全近乎训斥的批评，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俩个遇到了难玩的清欠。
说起清欠，简直弄得是羊对羊圈有意见，猪圈对猪有看法，乱套了！姜顾宁和贾方一肚子气，可是没地方出。因为，这个清欠，是他们俩发明创造的恶果。
前些年，缑家湾村的几户农民因为用夏粮交农业税，粮站有意刁难，不是嫌麦湿，就是嫌土大，而且还压级压价，这几户农民不服，就跟粮站的人打起来了，事情弄得很大，省报都登了。经过调查了解，省上和县上掌握了农民交粮难的情况，就出台了一项政策，既农业税和“三提五统”等税费可以用实物交纳，比如交粮，也可以用现金交纳，方便农民群众交纳农业税。然而，这政策有一个漏洞，那就是收钱也罢，收粮也罢，都要基层干部家家户户去“摇门拴”，催查督促，乡镇干部要是不闻不问，农业税就很可能没人交。县乡镇政府为了及时完成任务，实行奖励政策，对完成任务前三名的进行奖励。
当时，姜顾宁觉得既然农业税和“三提五统”税费是铁定的，迟早都要完成，倒不如先拿村上的资金和应付给村小学老师和村干部的工资等垫付上，完成农业税和“三提五统”等税费的入库任务，把奖金拿到手，再督催农户继续交粮交钱，反正一斗倒十升的事，最终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没有什么不妥。于是就跟贾方商量，也给焦俊峰汇报过。贾方同意，焦俊峰赞成。前年和去年问题不大，虽然最后没有完全从农户家里收回来垫付的资金，有十几户尾欠，不过几千元。但今年却多起来了，收秋种麦后让刘建锁一算，竟然组组有尾欠，算下来要近四万多元！尾欠收不回来，小学老师的工资发不了，三位老师把状告到县教育局，县上和乡上来人督促落实，可村里的账上没一分钱，村组干部也都有三个月没拿到工资了，姜顾宁只好和贾方分别带队，挨家挨户收尾欠。
收尾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有的人，明明有钱，不清账，你逼得紧了，先是哭恓惶，再是耍赖，说是皇粮国税我不欠，“三提五统”我不交！交了还不是塞了黑码眼，不知道让那个狗抽了烟喝了酒！清欠不是计划生育，不是国策，来不了硬的，惹出事来没人给你擦屁股。所以，姜顾宁和贾方的清欠收效甚微。
这天，姜顾宁和胡腊等男男女女五六个人，背着口袋提着秤，逐村逐户清尾欠，清到缑老实家。缑老实的父母不多说话，只是告艰难，说是这几年手里紧得八股子绳拧哩，恳求再缓一缓。缑老实父母说的是实情，就连住在饲养室里的荆焕也抱着小女娃前来求情，弄得姜顾宁十分难堪，不收吧，其他农户都看着呢，这家有困难，可以缓，那他家也有困难，也可以缓，不缓说不过去。收吧，明明缑老实家有困难，实在是交不上。怎么办呢，清欠组的人都看着姜顾宁，姜顾宁不想让荆焕难堪，想了想，最后咬着牙，对缑老实的父亲说：“这样吧，你家的钱我先替你垫了，就算是你借我的，打个借条吧。”
缑老实父亲当然很感激，就打了借条。
清欠组离开了缑老实家，又到其他两户收了三大口袋玉米，三磨蹭两磨蹭，天已经麻擦黑了，拉玉米的车来不了了，姜顾宁就找了个架子车，让清欠队员杨绑住拉着往村委会走，没想到拉着拉着，刚拉到胡腊娘家的独家庄路口，架子车一侧的轮胎没气了，姜顾宁就听从胡腊的建议，把玉米拉到她娘家里保存着，明天再来大车拉到粮站卖了。忙罢，大家也就散了。
第二天，姜顾宁正在村委会集合人马，要去收尾欠，刘建锁骑着车子，急急火火地闯了进来，把姜顾宁拉到村委会院子的梧桐树底下，压低声音说：“顾宁，那事有大麻烦了！”
姜顾宁没听明白，疑惑地问：“啥事？”
刘建锁眉头皱成一疙瘩，吸吸溜溜，跟害牙疼似地说：“卖……卖粮！”
姜顾宁明白了，眉头子也皱起来了：“法院判下来了？”
刘建锁期期艾艾地说：“判判，下来来了！”从怀里掏出几张纸。
姜顾宁接过来一看，是县法院的民事判决书。判决书的大意是，野女镇缑家湾村委会强制拉卖孙狗剩小麦300斤交纳农业税费属于违法行为，应予以全额返还，孙狗剩欠农业税费不交，亦属违法，村委会应向法院申请执行。
姜顾宁看罢，把判决书扯了扔在地上，说：“怂管！狗日的上天呀！叫他来找我！你个孙蔫怪，我看你还有多少怪！”
刘建锁见姜顾宁扯了判决书，先是一惊，后来想想，又哼叽了一句：“就是嘛，他耍怪在先嘛！”
姜顾宁说：“孙子娃拔爷的胡子，惯下的毛病！”
原来，去年302国道扩路，占了孙蔫怪家三分责任田，本来按政策，应该给他补六分，可是，孙蔫怪却半夜提着烟酒跑到姜顾宁家里，说是给他补的地即差又远，根本没法种等等，要求多补一些。姜顾宁考虑到孙蔫怪说的也算是有点道理，再加上是同年同学的发小，就收了他的烟酒，让村里以照顾孙蔫怪情绪为由，给他补了一亩。可是今年夏收过后，孙蔫怪却以修路占地为由，拒绝交粮，镇上来人调查过后，知道已经补了地，问他，他却又说补的地不能灌溉，收成不好，还是不交，谁劝都不行。村里其他人见孙蔫怪扛住不交，也都见样学样，说“他家不交，我也不交。”最可憎的是，孙蔫怪还把他给姜顾宁送烟酒的事卖派了出去，大家都说姜顾宁吃了孙蔫怪的黑食，多给划了地，又不敢收人家的粮。姜顾宁听了，气不打一处来，雇用民兵，硬拉了孙蔫怪的粮，卖了，补交了农业税。
按说，这事就平了。可孙蔫怪失了面子和里子，听贾员的主意，把姜顾宁告到了野女镇法院，法院判孙蔫怪输了，孙蔫怪不服，又告到县法院，法院来传票，姜顾宁正在忙着给养猪场跑贷款呢，就没理。结果，这不，判决书就来了。
姜顾宁不理判决书，一是觉得自己没输理，二是觉得判得荒唐。如果按这判决书，就得先从镇财所把交的农业税款要回来，再买成麦送到孙蔫怪手里，然后再打官司，赢了，还得再从孙蔫怪家里把麦拉到粮站，卖了，再把钱交到财政所，这纯粹是故意吃撑了又跑步减肥——没事找事嘛！再说，三折腾两折腾，往来车费工钱，算下来，还要倒贴钱哩，写这判决书的法官，纯粹是脑子有病！
姜顾宁哼哼地，看刘建锁不走，问：“还有啥事？”
刘建锁说：“信用社原来说的三万，只给了一万，还早早扣了五百元的利息。”
姜顾宁心里略微安慰了些，说：“先给王桃开些饲料钱，不敢断了饲料，其他人，多少发点工资，机井上的先别给，他狗日的承包费还没交哩！”
刘建锁听后答应了一声，就要走，刚转过身，跷上车子，还没骑稳呢，就被低着头往里跑的杨绑住碰了个人仰车翻。刘建锁张口就骂：“你扑的是日你……”骂了一半，一看是杨绑住，不骂了，骂不下去了——杨绑住是他外甥，急忙改口：“日你先人去呀？你扑得跟山猪似的，失火啦！”
姜顾宁看杨绑住急成那样，也急忙问：“啥事？”
杨绑住是个近视眼，听姜顾宁问，疙荚着眼说：“搁在胡腊家的玉米叫人卖啦！”
“啥？叫谁卖啦？！”姜顾宁登时火冒三丈，谁胆这么大，敢卖收清欠的粮！
杨绑住被姜顾宁发恨的样子吓住了：“胡，胡咥！”
胡咥？嗷，胡腊的父亲胡杰。这胡杰，真是个胡咥，皇上买马的钱都敢咥，简直是想钱想疯了！
姜顾宁两手乱颤，在院子里转圈圈。转了两圈，不转了，停下脚步，冷着脸对杨绑住说：“你把架子车先拉得还给人家，叫胡咥到村委会来，就说我叫他。”
杨绑住应了，却不走。
姜顾宁问：“又咋啦？”
杨绑住说：“架子车也卖啦！”
姜顾宁快疯了，眼瞪得像铜铃：“连架子车也卖啦？胆正呀！那胡咥人呢？”
“没影了！”杨绑住不知道该咋说了，想想又说：“口袋还是我家里的，我大叫我问你咋办呀？”
“给你赔么，还能咋办？你先回去，哎，甭回去，赶紧把贾书记叫来。”姜顾宁说，见杨绑住不走：“快去快回！按天记钱！”
杨绑住走了。姜顾宁对一直没说话的刘建锁说：“你看都是些啥人！唉，你先忙你的去。这两天，你多往养猪场跑，照看着，甭再出事了。”
姜顾宁回到村委会。
村委会办公室里，叫来清欠的几个小伙在下棋，乱哄哄地你一句“上马上马”，他一句“拱卒拱卒”，这个动手抓棋，那个摁住不放，姜顾宁气得吼了一句：“甭下咧，都先回去，听广播叫再来。”下棋的小伙子们听了，就往外走，一个小伙问，那今天算不算出勤？姜顾宁想都没想说，算算算！
小伙子们走了，办公室里登时空落落的。姜顾宁用热得快烧了壶水，泡了茶喝着，边喝边抽烟边想心事，等着贾方来。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三等还是不来，杨绑住把话没传到？还是遇着啥麻烦了？姜顾宁看看桌子上的广播话筒，开了开关，噗噗两声，然后大声地叫起来：“贾书记，贾书记，听到广播请到村委会来，请到村委会来……”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