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是柞蚕的最大产地，这种蚕个头更大、肉质更饱满，更适合做食材。因此，吃蚕蛹在北方尤其是东北更为寻常。在母亲鼓励的眼神下，我半推半就、将信将疑地吃下了第一个蚕蛹。蚕蛹内部黑色的芯是蚕蛹的内脏，要小心剔除。由于高温烤制，蚕蛹内里的汁水会被牢牢锁住。蚕蛹表壳较硬，为了让烹制的蚕蛹更入味，锡纸烤无疑是一种上佳的思路。
关于这道东北暗黑料理，网上看到两则趣闻：东北一家饭店因为疫情关门数月，等到恢复营业的时候，发现店里满是乱飞的大蛾子——因着冬天室内暖气的催化作用，原来准备入菜的蚕蛹破茧而出了；有一位女士从东北老家带着蚕蛹到海南过年，结果因为过年期间菜品过多，蚕蛹被遗忘了，直到某天，下酒菜「破茧成蝶」飞走了。
烤小腰、烤实蛋、烤熟筋、烤心管......东北人爱吃烧烤人尽皆知，然而在东北还流行着一种说法，检验一家烧烤是不是正宗，就要看这烤蚕蛹。
东北人有多爱吃蚕蛹？
以养蚕大省辽宁为例，如今，辽宁年产5.5万吨蚕蛹，这其中只有10%用于丝织，其余都成了各式美味，还供不应求。
于是就有了一种说法，在东北，一只蚕想破茧成蝶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它早就已经被端上了烧烤架。
/ 三个蚕蛹一个蛋 /
蚕，分为桑蚕和柞蚕，中国绝大多数地区都是桑蚕，个头较小。东北是柞蚕的最大产地，这种蚕个头更大、肉质更饱满，更适合做食材。因此，吃蚕蛹在北方尤其是东北更为寻常。
和很多地区吃虫的初衷一样，东北人吃蚕蛹，最早也是出于物质贫乏年代对于食材的试探。
我父母那一辈，平时餐桌上少见荤腥，但是蚕蛹就不同了，那时候蚕蛹卖得贱，各家都消费得起。人们没想到小小的蚕蛹过了油如此美味，竟然让人有种吃肉的错觉，于是吃蚕蛹日益风行开来。
吃蚕蛹吃出了肉感，其实是由于蚕的构成主要是脂肪和蛋白质，尤其是蛋白质的含量极高，因此民间早有「三个蚕蛹一个蛋」的说法。
我小时候头一遭吃蚕蛹就是因为这句话。
小孩子看着这黑乎乎的一兜虫心生畏惧，但是母亲和我说，这东西神奇的很，吃了它就能长高。我还是将信将疑，直到母亲把这一小兜子蚕蛹处理好，下锅炸制，那股喷香四溢的油脂味道瞬间填满了我们的屋子。
在母亲鼓励的眼神下，我半推半就、将信将疑地吃下了第一个蚕蛹。真没想到，这黑乎乎的、小小的蚕蛹，外壳硬脆，内里却是洁白绵软，汁水充盈，满口鲜香。
从那以后，吃蚕蛹这件事对我来说就再不是难事，甚至很自然地长在了我的记忆里。
在东北，家里制作的蚕蛹，一般是「开边蚕蛹」，往往处理得比较精细。洗净的蚕蛹直接放进冷水锅里煮熟，然后用剪刀将熟蚕蛹对半剪开，这一步就是「开边」。
蚕蛹内部黑色的芯是蚕蛹的内脏，要小心剔除。然后裹面粉下油锅炸制，为了得到更为酥脆的口感，往往会复炸。最后将蚕蛹和提前准备好的辣椒、花椒、大料等数味调料倒入锅中一起翻炒调味，就是一道简单的家常蚕蛹，也叫「干煸开边蚕蛹」。这道小菜，在清贫的日子里成了餐桌的添补，只要出现了这道菜就算是有了肉，不显得寂寥。/ 急火慢烤，专属夜色的温柔 /
小时候，恰逢东北的国企改制，国企职工纷纷下岗。没有了固定的经济收入，大家都要自己想法子熬过难关。
于是很多下岗职工家庭开始自己创业，烧烤的手艺门槛低，好吃又赚钱快，于是那个年代烧烤店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有了烧烤一条街。
那时候常去的一家店是夫妻店，名字特别好记，就叫「哈尔滨烧烤」。老板娘和丈夫两人最早只有一个小小的摊位，烧烤签子也是用厂里废弃的铝铁条做的，但因为他们调制烧烤料的手艺好，价格又实惠，爸妈偶尔会带我去解馋。
烧烤摊上的蚕蛹，比家里炸制的多了一分辛辣、爽利的味道，高温的烤制激发出了蚕蛹原始的蛋白味道，脆咸微辣，满口酥香。
一众复合香辛料的加入，让这样一盘蚕蛹口感层次瞬间丰富了起来，轻而易举地占据了烧烤菜单的高地。
烤蚕蛹是慢活儿，急不得。
和所有讲究的烧烤一样，烧烤的食材本身必须是鲜活的。蚕蛹现穿活烤，放在火上的时候蚕蛹还在扭动。烤制手法是成败的关键，炉火烧旺，只有慢火细烤才能烤出蚕蛹外壳儿的酥脆口感。
烧烤料也有讲究，每家烧烤店都有自己秘制的烧烤料，孜然粉、胡椒粉、辣椒粉、花生粉悉数挥洒，炭火上一时间烟雾缭绕，场面迷幻而动人。
由于高温烤制，蚕蛹内里的汁水会被牢牢锁住。刚刚烤出来的蚕蛹，如果吃得太心急，就很容易被汁水烫到。
正确的吃法是先小口咬开酥脆的外壳儿，伴随着咔嚓一声，此时，壳上的孜然、盐巴和辣椒粉会在口中化开，火烤的脂香便顺着鼻腔直窜大脑。
然后你要慢慢试探到它娇嫩的内里，这时候汁水会在口腔爆开，那口感软糯似豆腐，却有着豆制品远远无法比拟的油脂香气。
如此往复，你早就沉浸在这一小颗口感层次丰富的宇宙，已经不记得在吃什么，或是在害怕什么。
随着这些年东北烧烤在全国走红，走出去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兼容并包的吃法。比如这两年流行的锡纸烤蚕蛹，其实是借鉴了西南地区烧烤的做法。
蚕蛹表壳较硬，为了让烹制的蚕蛹更入味，锡纸烤无疑是一种上佳的思路。
师傅们会先往锡纸盒中倒入调好的秘制酱料，然后放入大量的蒜蓉、辣椒圈儿、香菜沫，这一小盒的颜色和口感瞬间丰富起来，锡纸的包裹作用使得蚕蛹受热更为均匀，更能保留蚕蛹本身的鲜香，也演化出了更为广阔的滋味。
/ 南方人在烤蚕蛹前的沦陷 /
每次我对南方朋友讲起这家乡的美味，他们都面露难色，纷纷摇头。不过，十个人里但凡有一位被我成功游说，便足以倒戈。
没吃过蚕蛹的人，第一个烤蚕蛹入口时一般是面目狰狞的，仿佛在经受某种隐秘而无声的酷刑。但伴随着咀嚼，他们的脸上会慢慢展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怎么也想不出这烤蚕蛹是这样的味道。
接着，他们通常会不由自主地拿起第二个，仿佛已经适应了烤蚕蛹的味道。我知道这就是上头了，便在这个时候赶紧递上烧烤蘸料，让香味来得更猛烈一些，油脂和蛋白质的混合芳香彻底击溃了他们的防线。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其自然了，我们干掉了一整盘蚕蛹，把酒言欢，这世上又多了一个蚕蛹爱好者。
如今久居南方，时常想起这一口，在外卖平台上搜索一番往往难觅踪影，就算是有，也是销量惨淡。
于是每年过年回家，趁着年三十前光顾一下这家店就成了一种仪式。叫上一盘烤蚕蛹，就着杯中的冰啤酒和窗外的雪，长叹又是漂泊的一年。
在东北，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多依赖吃烧烤，交情是一串一串撸出来的，老铁亦是一个一个烤蚕蛹吃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