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钦是任老师的儿子，那年17岁，正上初中二年级。因此民钦小小年纪，郁郁寡欢，思想包袱很重。任老师夫妇等了一夜，不见儿子回来，心里着急了。据说，民钦脸乌青，舌头伸得老长，吓死人了。第三天埋到村子最高的柿子树行了。民钦死后，村子里闹起了鬼。有的男人不在家，就寻人做伴。王群的大儿子景行这时20多岁了，从部队上回来准备结婚。王群虽然是大队干部，却不是实权派。批地基，得生产队长说了算。
小时候最怕的东西是“鬼”。白天割草路过一座老坟，不管有人没有，都要停下来给坟鞠个躬，还在心里念叨着，可不要缠我噢，我是尊敬你的。
夜里睡觉听见楼板上老鼠吱吱叫，也以为是鬼在叫，就用被子把头蒙住，大气不敢出一口。有时一个人在家，望着对面山坡上坟头上挂的白纸条，也以为那是鬼在飘呀飘。村里人说鬼怕鬼，可谁也没有见过鬼。只是我确实经历过几起恐怖事件。
骆淑景 | 文
胄十 | 图
豫记yjhltxd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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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吊死鬼的故事
我10岁的时候，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很恐怖的事件，那就是吊死鬼民钦的故事。
民钦是任老师的儿子，那年17岁，正上初中二年级。他非常聪明，学习成绩很好。但父亲是个右派，全家从豫东下放到我们村。作为外来户，本来就受人岐视，加上她母亲老任婆又是个碎嘴子，爱嘟囔，在村里人缘也不好。加上人口大，工分少，年年还是缺粮户。
任老师呢，脾气很火暴，对孩子很严厉，非打即骂。在学校受了委屈，回来就把气撒到家人身上。两口子整天吵吵闹闹，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大打出手。因此民钦小小年纪，郁郁寡欢，思想包袱很重。
一天放学后，老任婆又向任老师告状了，说民钦不听话，回到家里不干活，不拾柴禾啦，不挑水啦，不带妹妹啦等等。任老师这天在家校里挨了批判，正一心躁气，于是不问青红皂白，掂个破柴绊子上去就把民钦暴打一顿。
民钦挨了打，一气跑了出去。他在要好的同学家里吃了一顿饭，对同学说，“活着真没意思，家里整天吵吵闹闹，我学习成绩再好也没用，将来也不让考大学。生在这样的家庭，一辈子没前途，不如死了算了。”
同学和同学母亲都劝他，“可不要胡思乱想，你还这么小，谁敢说以后就没前途？”最后民钦说，他出来一天了，想回家看看。同学一家也没在意，就让他走了。
任老师夫妇等了一夜，不见儿子回来，心里着急了。问遍了同学亲友，都没有见他。他们又央及村里人帮忙，四处八下帮忙寻找，狼沟、水洼坡、赵家坡等都找遍了，也不见民钦的影子。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有人在崖背后望见隔河邻村的一棵柿子树上有个人影。跑去一看，果然是民钦。他已经上吊死了。据说，民钦脸乌青，舌头伸得老长，吓死人了。
听说民钦死了，我们一群孩子都到崖背后去看。老任婆哭得死去活来，她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村里人掐住她的鼻根子，几次三番死过去又救活来。任老师也悔断了肠子，一个劲打自己的脸。他有三个女儿，就这一个儿子，一家人天塌了。
民钦死后，不能抬回家，村里人就把他抬到十亩地一个看瓜用的小窑里。第三天埋到村子最高的柿子树行了。年轻人，又是暴死，有很多忌讳的。必须埋远点，越远越好。于是就把他埋到远离村子最高的坡上了。以后每次拽草路过放民钦的这个小窑，我都头皮子发麻。不敢往里看，又忍不住往里看。
以后去崖背后割草，总感觉对面树枝上吊着一个人，在那里晃来晃去，看得人心惊肉跳。
民钦死后，村子里闹起了鬼。有人夜里听见鬼叫，还有人在古咚壕看见了他，说他舌头伸得老长，血淋糊拉的；对面的河西村也有人听见鬼叫，说是赵家坡、常家坡夜里都有鬼叫，这边叫那边应。
恐怖的气氛笼罩着整个乡村。于是天一黑村里人都关门闭户。有的男人不在家，就寻人做伴。你喊我，我喊你，惊恐极了。
埋民钦的柿子树行，是村人上山割柴的必由之路，放牛放羊的人每天也要从这里路过，岭上还有我们村的地。每次从这里路过，只要天稍微擦黑，村里人都很害怕。更奇怪的是，埋民钦的埂沿上，一排种着七、八棵柿子树。以前每到秋天，柿子红了，小孩子都到这里吃柿子，或者上树玩耍。埋民钦以后，没有人敢来了。柿子红了，落地了，也没人敢拾吃。
有一次，我哥哥拾柴禾回来，路过这里，实在太渴了，就上树摘了一个烘柿。谁知他吃下去不久，肚子就疼起来。疼得在地上打滚。人说是被吊死鬼缠住了。我妈吓坏了，叫村里的神婆子来给念嘬了念嘬，又是立柱子，又是烧香，才慢慢不要紧。从此以后，更没有人再敢吃这里树上的杮子了。
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我家承包岭上的地。秋天的傍晚，日头快压山了，我母亲加紧脚步往村里赶。“高山看日头，底下打灯笼”，她有点后悔回来的晚，放牛放羊的人都回村了。一路上脑后勺发紧，总感觉屁股后面有人。但面后看看，又啥都没有。
走到柿子树行时，天都麻糊眼了。她忽然迷路了，就在那一片山路上打转转，走了几圈还在原地。母亲这时心里还灵醒，就镇定下来，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个小鳖崽娃子，你给我叫婶哩，还来缠我的事！小心我回去弄个桃木橛子钉你！”
骂了一阵后，母亲忽然清醒了，望得见山下的灯火，看得清眼前的路，最后顺利回到家里。
以后母亲多次给我复述当时的情景，我都听得头皮子发麻，一阵惊悚。
后来任老师落实政策回到原藉，不忍心儿子做孤魂野鬼，就把民钦的坟迁走了。民钦的坟迁走后，村里再也没有发生这些稀奇古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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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黄尘笼罩的村子
第二件事发生在1977年。农历八月的天气，已是夜长昼短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早早上了炕。
刚睡下不到一个钟头，梦里听见有人呼叫，救人啦，快来人呀——，那声音是直着从腔子里发出的，透出惊慌、恐怖，在深夜显得格外悚人。紧接着是狗的回应，叫声乱吠，村里一片嘈杂。
父亲和哥哥边穿衣服边往村当中跑，我一个人站在黑夜里，只见村子上空，整个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尘烟，同时有一股强烈的土腥味直钻鼻孔。朦胧中我意识到，崖塌了，出人命啦！冷加上恐惧，听得见心“咚咚咚”的乱跳和牙齿“得得得”的磕碰声。
我家住在村子最南头，距离村中心还有三、四百米远。村中间房屋比较集中，特别是村子最中心相连的三座瓦房院，算是当时村里最好的住宅了。大队干部王群就住在最南面的瓦房里。
房子背后是一面高20多米、长100多米的土崖，崖上长着柏树、臭椿、荆草等杂灌，借着崖面打了一溜许多孔窑洞，是生产队的牲口圈，还有附近的人在里面堆放柴草杂物等。
王群的大儿子景行这时20多岁了，从部队上回来准备结婚。而结婚就得盖新房。王群虽然是大队干部，却不是实权派。批地基，得生产队长说了算。好地势人人想占，最后还是批在他自己家门口，生产队用于晾牲口休息的一片场地。地势批好以后，王群趁没人注意，把界桩向后移动了八米，牲口晒场的场地小了，他自己的院子大了。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房场离崖根太近。像这样高的崖面，大约30年左右要塌一次。据村里老人们说，已经塌了两次了，所以瓦房院离崖根都比较远，村人都说这崖是脉气，三十年塌一次是神的力量。
实际上30年是一茬树木成长的周期。崖上树木的根部扎在崖缝里，像慢性炸药，树木长着，把崖缝慢慢撑着，到时候崖就要塌掉一层，再生长一茬又是这样。重复往返，不是什么脉气，也不是神的力量。经过一番修盖，新房收拾一新，家俱也买好了，单等日子一到，就接新媳妇过门。一家人欢欢喜喜忙得充实而愉快。
出事那天晚上饲养员去窑里圈牛，不论怎样吆喝牛就是不进圈。这牛圈就在景行新房的背后。饲养员无奈，四头牛，一头一头往里硬拽。饲养员是有经验之人，他看着牛的反常现象，心里就有些嘀咕。按预计时间算，这崖也到了该塌的时候了。只因天太晚了，天色太黑，明天早上无论如何得上到崖顶上去看看。
就在这天夜里，崖面塌方了。景行的新房被捂在下面。新房里不但住着景行，还有景行的表哥张贵。张贵也是才退伍还乡的，这天在姨家耍得晚了，表弟兄俩就住在一起。当第一次塌方后，王群于睡梦中听见儿子的呼救声，连爬带滚往出跑。
刚跳下床，就听见又是一声塌方声。他喊叫着，“我的儿呀”，出来一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尘土把半天空都罩住了。他赶紧回家把灯笼点着，打着灯笼出来救孩子。新房的后墙已被土方推倒，床就在后墙根，王群看看现场，知道这不是一个人可以挖出来的，就赶紧满村呼救，到每一户去叫人。
当人们闻讯赶到现场时，离塌方已有二十多分钟。屋顶倾斜着，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几个年轻人，到现场一看，二话不说，也顾不上危险，上去就用手搬开土块。大块搬不动的，几个人往外推。时间就是生命！当时社员除了少数几户，有赵本山说的“家用电器手电筒”外，其他人很少有照明工具。
大家就摸黑在现场挖着。手流血了，头碰烂了，还是继续挖。当人们用手摸到被救者的头发时，有人喊，找到人啦，大家再加把劲！就在这个时候，大队民兵营长带着一个班的民兵赶到，带着工具前来支援。营长让社员们全部退出，由民兵们挖。
人的生死存亡往往只在一两分钟之间，就在这一上一撒之间，一两分钟就过去了。当景行被救出来时，鼻孔内被土填满，心脏还有微弱跳动，民兵用担架紧急抬上送往县医院，但走到半路就回来了。因为景行心跳已经停止。而张贵是挖出来时就死掉了。两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转瞬逝去。全村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恐惧中。
天明以后，人们看到现场更是十分后怕，房梁倾斜着，土墙歪歪扭扭，崖上的土块更是摇摇晃晃，被树根扯着，随时都要往下掉。若是这些都砸下来，十个八个人捂到里面也不显。
景行死后，村子被黄尘笼罩，四、五天后才渐渐散去。
作者简介：
骆淑景，女，六十年代生人，现居三门峡市卢氏县；喜爱文史，笔耕不辍，著有多部长、短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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